饒定齊（上圖）的辦公室，像個小型動物園。蛙、蟾蜍、蛇、龜以及各色蜥蜴，粗略數(shù)下來就有10多種。要是算上標本，簡直數(shù)不過來。

　　“都是兩棲和爬行類動物，種類很多但數(shù)量有限?！弊?986年考取中科院昆明動物所研究生起，30年來，饒定齊長期在野外工作。

　　從蟾蜍到劇毒的眼鏡王蛇，都要千方百計地接近

　　“兩爬”是動物學界對兩棲和爬行類動物的簡稱。從外表不太討喜的蟾蜍到劇毒的眼鏡王蛇，饒定齊都需要千方百計地接近它們。“很多人不了解蛇類，以為接近毒蛇會比較危險。但我們熟悉它們的習性，一般不會出問題?！别埗R說。

　　饒定齊先后發(fā)現(xiàn)了10多種兩爬類新物種，但他覺得還不夠多，“云南有占全國45%—50%的兩爬類動物物種，現(xiàn)在去野外也還會發(fā)現(xiàn)新物種，野外調查仍然非常重要”。

　　野外科考，越偏遠就越危險，收獲有時就越多。雅魯藏布江科考，饒定齊發(fā)現(xiàn)了三種蛇和一種蜥蜴，都是我國的新記錄種。

　　前幾年云南大旱，饒定齊更是提高了野外調查的頻次。他說，“兩棲動物的活動繁殖離不開水，大旱導致不少小河干涸，而云南不少兩棲動物分布區(qū)域狹小，如果不給予充分重視，有可能造成種群數(shù)量迅速衰減”。

　　野外科考格外辛苦，有時候興趣也是最大的動力。金庸在《天龍八部》中記載的無量山奇異動物“昂”，就曾是饒定齊的研究對象。

　　聽說無量山的護林員在聽到“昂”的叫聲的水中發(fā)現(xiàn)了白色卵，饒定齊第一時間就上了山。一番調查后發(fā)現(xiàn)，“昂”實際上是已知物種——哀牢山髭蟾?！氨M管不是新物種，但擴大了哀牢山髭蟾的分布范圍，科研上也有意義。”饒定齊說。

　　重新發(fā)現(xiàn)云南閉殼龜，實現(xiàn)人工輔助下的繁育

　　不論人工雜交還是野外放生，人類對物種的干預越來越頻繁?！敖陙?，不少野外放生的鱷龜、巴西龜，對原生態(tài)構成了很大威脅。而人類對爬寵（作為寵物的兩棲、爬行類動物）特別是珍稀爬寵的喜好，衍生出規(guī)模不小的地下交易，嚴重影響著物種在野外棲息地的生存?！别埗R憂心忡忡。

　　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云南閉殼龜，自1906年及1946年在昆明采到標本后，幾十年間再也沒被發(fā)現(xiàn)。1996年，中國物種紅色名錄將其評估為功能性滅絕；2000年，國際上宣布該物種已經滅絕。

　　2004年，事情有了轉機，市場上出現(xiàn)一只疑似云南閉殼龜。有專家鑒定是云南閉殼龜，也有人提出質疑：“會不會是不同龜類雜交出的新品種？”

　　要正確驗證并保護好云南閉殼龜，就必須找到其野外棲息地。2005年開始，饒定齊開始了漫長的野外調查?！皻v史資料記錄很模糊，只說昆明有，后來我們的搜尋范圍擴大到了紅河、文山和西雙版納?！别埗R說。

　　終于，2006年秋，饒定齊得到反饋，說在某地找到一只龜。他找到了該龜?shù)嫩欅E，經鑒定，確實是云南閉殼龜。然而，由于幾經轉手，持龜人并不知道龜?shù)木唧w來源，“后來在野外又找了兩年多，才找到云南閉殼龜?shù)囊巴鈼⒌亍薄?/p>

　　在野外發(fā)現(xiàn)活體的瞬間，饒定齊百感交集。據說，云南閉殼龜?shù)暮谑袃r格不菲，這讓保護形勢格外嚴峻。不過，這也意味著饒定齊將面臨新的挑戰(zhàn)：是否可能對云南閉殼龜進行人工輔助下的繁育？

　　“現(xiàn)在來看，子一代的繁殖和養(yǎng)殖還算成功，但也還需要較長時間延續(xù)。期待能盡快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保護好云南閉殼龜?shù)囊巴鈼⒌?。不然即便人工輔助下繁育成功，云南閉殼龜也無法回歸自然。” 饒定齊說。

　　“基礎工作總要有人來做，每個新物種都是潛在的新資源”

　　發(fā)現(xiàn)新物種、對物種分布做調查，這樣的工作在動物研究領域算不上“高大上”。但饒定齊說，“基礎工作總要有人來做，每個新物種都是潛在的新資源，像毒蛇的毒素、蟾蜍的蟾酥等可以用來做藥，但前提是保護好這些動物。”

　　“起初，我們主要根據兩爬類的形態(tài)來鑒別新物種，但隨著物種增多，很多物種的區(qū)別非常微小?，F(xiàn)在可以通過染色體、DNA序列并結合物種具體形態(tài)特征等方式來鑒別新物種?！别埗R認為，云南乃至國內的潛在新物種還有不少，“且不說怒江、獨龍江流域等野外調查還比較少的區(qū)域，就算是無量山、大圍山這些已經有過多次野外調查的區(qū)域，近年來也陸續(xù)有新物種被發(fā)現(xiàn)，幾乎每次去都有新收獲”。

　　說起這些年的工作，饒定齊感慨：“如果發(fā)現(xiàn)新物種的后果是濫捕濫獵或者毀滅性的商業(yè)開發(fā)，那還不如從未發(fā)現(xiàn)過。我們目前所能做的，是盡可能不公開珍稀物種的野外種群及其棲息地，保持并延續(xù)這些物種在野外的生存，盡可能減少和延遲可能產生的對這些野外種群及其棲息地的人為干擾破壞，直到這些野外種群和棲息地得到切實有效的保護和管理?！?/p>

　　（原載于《人民日報》 2017-11-22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