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況簡介
1949年,伴隨著新中國的誕生,中國科學院成立。
作為國家在科學技術(shù)方面的最高學術(shù)機構(gòu)和全國自然科學與高新技術(shù)的綜合研究與發(fā)展中心,建院以來,中國科學院時刻牢記使命,與科學共進,與祖國同行,以國家富強、人民幸福為己任,人才輩出,碩果累累,為我國科技進步、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和國家安全做出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貢獻。 更多簡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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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仁東(1945—2017),天文學家,中科院國家天文臺研究員,F(xiàn)AST工程首席科學家兼總工程師。1945年出生于吉林省遼源市龍山區(qū),1963年以高考平均98.6分(百分制)的優(yōu)異成績奪得吉林省理科狀元,進入清華大學無線電系就讀,1978年9月至1987年7月就讀于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師從王綬琯,獲理學碩士與博士學位。1984年起,使用國際甚長基線網(wǎng)對活動星系核進行系統(tǒng)觀測研究,主持完成歐洲及全球網(wǎng)十余次觀測。1994年首次提出“中國天眼”——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的工程構(gòu)想,并以總工程師的身份負責項目研發(fā)、推進。2006年,任國際天文學會射電專業(yè)委員會委員主席,為中國天文學界科學家首次在此任職。2016年,歷時22年的“中國天眼”工程正式完工并啟用,成為目前全世界最大最靈敏的單口徑射電望遠鏡。在主持“中國天眼”建設(shè)的20余年中,南仁東凡事親力親為、鞠躬盡瘁,在工程開始階段走遍了上百個窩凼進行選址,認真對待每一處細節(jié),攻克了索疲勞、動光纜等一系列技術(shù)難題。2017年9月15日,南仁東因肺癌突然惡化,搶救無效逝世,享年72歲。2018年10月15日,中科院國家天文臺宣布,經(jīng)國際天文學聯(lián)合會小天體命名委員會批準,國家天文臺于1998年9月25日發(fā)現(xiàn)的國際永久編號為“79694”的小行星正式命名為“南仁東星”。
1972年,美國的阿雷西博射電望遠鏡口徑350米。1993年,中國的射電望遠鏡口徑只有25米。新千年到來之際,阿雷西博望遠鏡被評為人類二十世紀十大工程之首。那時,沒有人能想到,16年后,一個世界最大的500米口徑射電望遠鏡會出現(xiàn)在中國貴州。
號 角
“我們的落后是明擺著的。”1993年,南仁東提出要爭取把國際大射電望遠鏡建到中國來,他要表達的正是,因為“落后”才應(yīng)該“奮起”。
當時的背景是這樣的:這一年在國際無線電聯(lián)合大會上,國際天文學家提出要多國聯(lián)建新一代功能超強的大射電望遠鏡。此時的南仁東任北京天文臺副臺長、北京天文學會理事長。他立刻著手聯(lián)絡(luò)一批天文學家,共同謀劃推動此事。
1994年初春,冰消雪融,北京天文臺院子里的樹上冒出新綠,南仁東拿出了一篇包含著國際國內(nèi)豐富內(nèi)容的《大射電望遠鏡(LT)國際合作計劃建議書》(以下簡稱《建議書》)。
《建議書》全文17300多字,建議人有11位,分屬于我國三地天文臺,還有三位中科院院士當顧問。它得到了中科院的支持。1994年春夏之交,著手選址。
萬山深處選址,這是南仁東一生中第一次真正接觸到農(nóng)民。連片的茅草房,滿墻掛著成串成串的紅辣椒和金黃的玉米棒子,平生喜愛美術(shù)的南仁東很想畫一幅畫,可是沒有時間。
“山里農(nóng)民,再窮也會殺雞給你吃!”那是南仁東遇見的一個震撼心魄的世界。不論去哪里,總有縣鄉(xiāng)村的干部和農(nóng)民帶路。無路的地方,他們就用柴刀在叢林中劈出一條來。
人生五十,南仁東想起學生時代唱過的那首歌《我們走在大路上》——
“披荊斬棘奔向前方……”
“你們怎么知道這里面有個大坑???”縣干部問。
“遙感發(fā)現(xiàn)的?!?/p>
中科院遙感與數(shù)字地球研究所的聶躍平是貴州人,對貴州喀斯特地貌早有研究,也是他把南仁東領(lǐng)到了貴州的大山深處。他們先用遙感技術(shù)捕捉到3000多個洼地,然后選了300多個圈定到數(shù)據(jù)庫里,再篩選出100多個,再一個一個“用腳去選”。
雨衣、解放鞋、柴刀、拐杖,是他們的裝備。下雨、路滑,解放鞋最耐用;拐杖,可用來防備叢林中的蛇。
早晨和黃昏,寒冬和酷夏。巨大的山體落差,典型的熔巖,山澗下的河谷,山里單家獨戶的貧困人家,長長的彎彎曲曲的石階,兩山之間的用繩索構(gòu)成的橋,水聲在索橋下咆哮……國家天文臺、遙感所都有不少人員先后參與進來,這是南仁東和選址隊員再次經(jīng)歷的“社會大學”。他們早已不記得這是哪個村寨了,他們只記得坐在火邊仰望璀璨的星空,不論科學多么尖端,理想多么高遠,仍需腳踏大地。
走累了,就一同坐在山坡上吸煙。一個常年卷著褲腿,一個干脆穿著短褲。這是聶躍平和南仁東重復(fù)而又重復(fù)的形象。這是一項艱辛的事業(yè),也是一項寂寞的事業(yè)。一個說:“南仁東啊南仁東,跟你做事就是難?!币粋€說:“你別想跑!是你把我領(lǐng)到貴州深山里來的?!?/p>
選址10多年,從省長到不少村長都認識這位穿短褲的天文學家——南仁東。選址也是卓有成效的。1995年10月,國際大射電望遠鏡工作推進會就因中國的選址報告,30多位外國天文學家到中國貴州來開現(xiàn)場考察會。
這個國際天文學家考察會在貴州影響深遠。普定縣聽說大山里的尚家沖可能成為大射電望遠鏡的臺址,就組織當?shù)卮迕裥蘖?公里通車路。那里是貧困地區(qū),窮,當?shù)卣疀]這筆經(jīng)費,只能給修路的農(nóng)民補貼糧食和棉花。南仁東曾對地方政府說:“不要修,不要修,還沒定?。 笨墒菦]人聽他的。那個冬季,農(nóng)民不畏嚴寒加緊修路。幾個月后,尚家沖就以一條嶄新的大路迎接春天。
修路的不僅是普定。1996年,平塘縣聽說新發(fā)現(xiàn)的大窩凼很有希望,也開始修路。南仁東再次跟貴州方面的有關(guān)領(lǐng)導說,還沒定啊……但是,那里的農(nóng)民仍然修了13公里的通車路,一直修到大山深處的大窩凼前。聶躍平感慨地說:“普定和平塘農(nóng)民修的這兩條路,都是在荒山野嶺、巖石嶙峋的地方開出來的。要按市場經(jīng)濟,幾千萬元也不夠,當時地方政府都只是給農(nóng)民補些糧食和棉花?!?/p>
我知道聶躍平說的,并不是說農(nóng)民窮,給點糧食和棉花就干了,而是說,雖然窮,但那里面有不能用金錢計算的東西。
貴州人民的殷切期望和真情相待,是長達12年的選址中最大的支持力量。在南仁東最艱難的日子里,每思于此,都是激勵他奮起的號角。
航 行
國際天文學家考察會在貴州召開后,美國《科學》雜志就報道了在中國貴州喀斯特洼地為大射電望遠鏡早期選址和預(yù)研究的報告。這個報告反映的是大多數(shù)天文學家現(xiàn)場考察的觀感。此時的形勢似乎顯示,南仁東努力把“大射電”爭取到中國來落戶,看來是有可能的。
但是,在這以后,南仁東遇到的困難也開始復(fù)雜起來。
這個巨大的國際項目如果能爭取到中國落地,意味著世界多種尖端的先進科技將會因應(yīng)用于此而流向中國,也將會開啟多學科的未來發(fā)展目標。正因為有這么大的好處,南仁東要想把這個國際項目爭取到中國來,就有了科技之外的復(fù)雜因素。
1997年,鑒于貴州特有的喀斯特地貌,為了更好地爭取到這個國際大射電望遠鏡項目,南仁東和同事決定搞一個中國推進“大射電望遠鏡先導單元”計劃,即中間建一個500米口徑的射電望遠鏡,周圍還有數(shù)十個小口徑的望遠鏡,構(gòu)成平方公里陣列。
這個500米口徑的大射電望遠鏡取名為FAST,含義若用一個字表達就是“快”,蘊含著“追趕”“跨越”“領(lǐng)先”之義。
1999年3月,中科院知識創(chuàng)新工程首批重大項目“大射電望遠鏡FAST預(yù)研究”啟動。此后,南仁東比先前更明顯地感到,有一股阻止建造FAST的力量。國際上出現(xiàn)評說FAST過時的聲音,國內(nèi)也出現(xiàn)了附和之音。對于南仁東本人,有人說他是“瘋子”,有人稱之為“狂士”。2005年,南仁東60歲了,這是退休的年齡,爭取多年的國際項目還沒有著落,在研究階段遇到這樣的種種困難,是人們難以想象的。
一次去科技部的途中,南仁東突然在車里坐不住了,在后座歪著躺了下去,“胸部很難受”。
南仁東從不叫苦叫累,他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堅韌?,F(xiàn)在,他不僅肺部劇痛,還呼吸困難。坐在前座的張承民立刻對司機說:“去醫(yī)院?!?/p>
到了附近的中關(guān)村醫(yī)院,做了一圈檢查,醫(yī)生說根據(jù)檢查情況需要專家會診。但南仁東在醫(yī)院里緩過勁后就走了。此后,南仁東多次就醫(yī)都是半路上難受得過不去了,才轉(zhuǎn)道去醫(yī)院。在醫(yī)院緩解些,開點藥,不愿做深入檢查,就又走了。
張承民曾經(jīng)多次勸南仁東去醫(yī)院檢查病情,南仁東都說沒時間。從1993年到2005年,12年了,他每一天都認為有重要的事。實際上,他生怕查出嚴重的病情,F(xiàn)AST會結(jié)束。
你能想象南仁東痛哭嗎?一天夜里,張承民推開他的辦公室,意外地看到了淚流滿面的南仁東?!拔?0歲了,可以退休了,我沒關(guān)系??墒俏疫@些學生,他們怎么辦?”
張承民愣了一下,才聽出這是說,如果FAST做不成,這些跟他多年的學生怎么辦?
“在這個滿地都是黃金的年代,我這些學生在看星星?!边@是南仁東對他的博士生、碩士生們的最高評價?!八麄兏遗苌綔希龅倪@些跟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們怎么辦?”接著,南仁東又說,“參加預(yù)研究的,還有那么多專家,怎么辦?”
從1993年開始,南仁東就聯(lián)系了全國20多家大學和科研院所的100多位專家,我們看到那么多“聶躍平們”,他們把自己最好的年華、最佳的科研時間,投入到這項預(yù)研究之中。
聽懂了南仁東的話,張承民感到震撼。原以為他心里只裝著FAST,沒想到他心里滿滿地裝著他的學生,還有參與到預(yù)研究中的眾多科研人員。
此前,南仁東對建造500米口徑射電望遠鏡征求過一位外國友人的意見,得到的回答是:“一個連汽車發(fā)動機都做不好的國家,怎么能做‘大射電’望遠鏡?”對方并無惡意,但這句話連同10多年的往事,激起了南仁東痛徹的反思。多年來,我們多是引進外國零部件組裝產(chǎn)品,自己只做外殼。缺少自主研發(fā)的高新技術(shù),豈能不落后!
有一天,南仁東講到了自己十分敬佩的“兩彈一星”科學家。當年,中國的科技、經(jīng)濟條件都落后,能搞“兩彈一星”嗎?“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鼻嗄陼r聽過的這句話重新回到他的記憶里。
為什么我們今天反而不夠自信?在那段艱難歲月中,南仁東最大的收獲就是強烈地意識到:我們必須找回“自力更生”。
2005年11月,南仁東在中科院召開的院長辦公會上提出,要向國家申請FAST立項,由我國獨立自主建造500米口徑射電望遠鏡。2006年7月,南仁東一直在爭取的國際項目的申請方案被否定,該項目由國際組織確定在南非和澳大利亞建造。而就在這年7月,國家發(fā)改委批復(fù)FAST工程正式立項。
這一天,F(xiàn)AST團隊一片歡呼。
這一天,張承民到南仁東的辦公室,聽到他的電腦里在播放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南仁東問張承民:“你曾經(jīng)給我講過,麥哲倫出發(fā)時跟船員怎么說的?”
“那是我從書里看來的?!?/p>
“你再說一遍?!?/p>
“麥哲倫說,我們將開始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航行。我們中間有些人會葬身大海,不可能所有人都回來。但是,我們將會證明,地球是圓的?!?/p>
南仁東鼓掌,一個人的掌聲。
接著,南仁東把他的學生和團隊成員集合起來,開了一個大家印象深刻的會。他說:“FAST立項,不意味著勝利,我們只是剛剛出發(fā),就像哥倫布、麥哲倫剛剛出發(fā)那樣,前面還會有想象不到的風浪。但是,我們FAST團隊,正向宇宙的深度進軍,這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遠航。我們將去證明,人類的探索,可以到達一百多億光年以外。”
自 信
張海燕曾這樣評價她的博導南仁東:“南老師總說他是悲觀主義者,可我們覺得他是理想主義者。”我想這二者都存在于南仁東身上,構(gòu)成了他的力量。
南仁東從內(nèi)心深處找回了“自力更生”,他找回了真正的自信。這包括,即使你有氣吞山河的自信,但你仍然要懂得重視面對的重重困難。
在現(xiàn)實中,這個500米口徑的射電望遠鏡,一經(jīng)決定由我國獨立自主來建設(shè),就進入了快速推進階段。全國踴躍參與這項大科學工程建設(shè)的有近200家大學、科研院所和企業(yè),他們迸放出的研發(fā)力量,以及地方政府領(lǐng)導的人民群眾的力量,都在“自力更生”的旗幟下,瞬間被極大地釋放出來。
2008年12月26日,中科院和貴州省人民政府在大窩凼共同舉行FAST工程奠基典禮。2011年3月正式動工建設(shè)。
這期間,F(xiàn)AST在索網(wǎng)上遇到了一個極大的技術(shù)難題,尋遍世界同類頂級技術(shù),都無解。如果不能及時攻克,對整個工程的影響將是“災(zāi)難性的”。
南仁東投入研究,失眠連著失眠。
“安眠藥吃少了睡不著,吃多了鬧鐘都不管用,必須有人守著時間負責把他叫醒?!?/p>
“那些日子,南老師的頭發(fā),每一根都是豎著的?!蹦先蕱|的學生們這樣描述。
在南仁東親自投入和指導下,全國多家科技企業(yè)協(xié)同攻關(guān),歷時一年半,經(jīng)過了近百次的試驗和失敗?!懊恳淮问《际怯杏玫摹!蹦先蕱|一次次研究失敗的原因,不是沮喪,而是研究得入迷。終于,這項世界性的難題得以攻克,并達至世界頂尖水平。
2015年3月,南仁東病倒了,肺癌晚期。這一年他70歲,手術(shù)后身體虛弱,嗓音沙啞到說話都困難,斷斷續(xù)續(xù)。這年秋天,他返回工地繼續(xù)指導FAST的安裝工程。此時,同事們只有貼近他才能聽清其聲音。
2016年9月25日,是中國科學史上值得記住的日子。這一天,中國天眼舉行了隆重的落成啟用典禮。
此前,南仁東因病情再次加重,被送回北京治療。但在典禮的前一天,他又從北京飛到貴陽,于24日下午到達天眼基地。南仁東奔波了一天,同事們早早在綜合樓前迎接,要他趕緊先去休息一下。但是,南仁東還沒有看到這個巨大望遠鏡完全建成后的模樣,他執(zhí)意要先去看看。
沒有人能夠阻止南仁東?!拔业陌踩蹦??”他的聲音更小了。
有人跑去拿來了安全帽。南仁東戴上后,人們看到他興奮而威嚴的表情,儼然像一個將軍。
小車把南仁東帶到了FAST近前。他下了車,同事和學生要護送他,這是情理中的事。但是,大家完全沒有想到,他阻止了眾人:“你們就送到這里,讓我自己走過去看。”
“我們陪你過去看。”南仁東的博士生說。
南仁東平靜地擺擺手,他已經(jīng)熱淚盈眶了。
南仁東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就朝FAST走去,仿佛有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大家止步看著他前行。
2016年9月24日,中國貴州高原黃昏的夕陽又大又圓。戴著安全帽的南仁東一步一步向FAST走去,身后只有緊緊跟著他的那只狗——凼凼。
火紅的夕陽,映照著一個老人、一只狗,還有他們身后長長的背影。你可看到,夕陽下,南仁東的背影拖得再長,也離不開那片生養(yǎng)他的土地。前方,就是他為之奉獻出一切而終于建成的500米口徑世界最大的射電望遠鏡。
FAST的勝利建成證明,中國的科學家和建設(shè)者們,一旦真正找回“自力更生”,其內(nèi)部蘊藏著多么巨大的創(chuàng)造力。
沿著高高的平臺,南仁東和凼凼踏上了FAST高高的圈梁。這是FAST的最高處。在這里,一個有30塊足球場大的超級望遠鏡球冠反射面一覽無余。
從這里往下看,有多高?FAST從底部到頂部的垂直高度為138米,剛好是北京奧運會體育場“鳥巢”垂直高度的兩倍。
多么壯觀?。∵@就是中國天眼!火紅的夕陽在巨大的球冠反射面上射出絢麗無比的萬道金光。此時的南仁東早已淚流滿面。
同事和學生看到南仁東雙手扶在天眼圈梁的欄桿上,俯身朝下看,串串淚珠滴了下來,從高高的圈梁上落向那金光閃閃的望遠鏡。
感 動
9月25日,新的一天到來。一輪朝陽蓬勃而出,照耀著萬山叢中的中國天眼。
在一座歷史性慶典的講臺上,巨大的寬幅藍色背景襯托著潔白的大字——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落成啟用。
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wù)院副總理的劉延東在講臺上宣讀了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發(fā)來的賀信。信中第一段寫道——
“值此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落成啟用之際,我向參加研制和建設(shè)的廣大科技工作者、工程技術(shù)人員、建設(shè)者,表示熱烈的祝賀和誠摯的問候!”
信中還寫道——
“浩瀚星空,廣袤蒼穹,自古以來寄托著人類的科學憧憬。天文學是孕育重大原創(chuàng)發(fā)現(xiàn)的前沿科學,也是推動科技進步和創(chuàng)新的戰(zhàn)略制高點。500米口徑球面射電望遠鏡被譽為‘中國天眼’,是具有我國自主知識產(chǎn)權(quán)、世界最大單口徑、最靈敏的射電望遠鏡。它的落成啟用,對我國在科學前沿實現(xiàn)重大原創(chuàng)突破、加快創(chuàng)新驅(qū)動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p>
正是在這封賀信里,F(xiàn)AST第一次被稱為“中國天眼”。
這一天,南仁東陪著一批國際天文學家參觀了中國天眼。他們中有因發(fā)現(xiàn)脈沖雙星而獲諾貝爾物理學獎的約瑟夫·泰勒,有美國國立射電天文臺臺長、美國阿雷西博天文臺原副臺長、英國射電天文臺前任臺長、荷蘭射電天文學研究所前所長等。
菲利普·戴蒙德是國際大射電望遠鏡SKA計劃的總干事,他曾經(jīng)考察過開工建設(shè)之前的大窩凼,面對現(xiàn)在的景象,他發(fā)出感嘆:“從幾年前的一片荒蕪,到現(xiàn)在可以運行,真的很偉大?!薄胺浅7浅>畹南到y(tǒng),全部自動化控制,令人信服。”
在漫長的10多年選址中,當初新生的嬰兒都快小學畢業(yè)了。FAST還沒有立項時,貴州人民仍然給予它持續(xù)不斷的支持,終于獲準立項了,終于開工了……
從無人機航拍下的照片里,我們能看到,那么大的設(shè)備,那么長的鋼梁,那么重的零部件,都是當?shù)剞r(nóng)民“螞蟻搬家”運進大窩凼的。
2017年1月,10位科學家獲2016科技創(chuàng)新人物獎,南仁東名列首位。這也是南仁東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在經(jīng)歷治療后頭發(fā)花白而稀疏,平時不肯出頭露面。
南仁東推辭了。
但聽說這個頒獎儀式中央電視臺要向全國播出,南仁東又去了,出現(xiàn)在頒獎盛典的舞臺之上,雙手自握著躬了一下身,仿佛是在敬禮。
此時,許許多多的往事在南仁東的腦海里沸騰……他來這里,實際是要借央視這個平臺,向貴州人民最后說一段不能忘懷的話。他的話語沙啞,斷斷續(xù)續(xù)——
“我在這里,沒有辦法,把千萬人,二十多年的努力,放在,一兩分鐘內(nèi)……我在這個,舞臺上,我最應(yīng)該做的,就是感激,感激!
這個,榮譽,來得,太突然,而且,太沉重。我覺得我,個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但我知道,這份,沉甸甸的,獎勵,不是給我一個人的,是給一群人的。我,更不能忘卻的,就是,這二十二年,艱苦的歲月里,貴州省,四千多萬,各族父老鄉(xiāng)親,和我們,風雨同舟,不離不棄……我再一次,借這個機會,感謝,所有,幫助過我們……幫助過FAST……謝謝!謝謝!”
這段話不夠完整,但每一個字都是南仁東說的。這是他留在視頻里的最后形象,是他要表達的最后聲音。
2019年新年前夕,國家主席習近平發(fā)表了二〇一九年新年賀詞:“此時此刻,我特別要提到一些閃亮的名字。今年,天上多了顆‘南仁東星’……”
習近平主席在新年賀詞中還講道:“2019年,我們將隆重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70周年華誕。70年披荊斬棘,70年風雨兼程。人民是共和國的堅實根基,人民是我們執(zhí)政的最大底氣。一路走來,中國人民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創(chuàng)造了舉世矚目的中國奇跡。新征程上,不管亂云飛渡、風吹浪打,我們都要緊緊依靠人民,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在這段撫今追昔的話語中,“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兩次被提及。
追思“中國天眼”艱苦卓絕的建造歷程,我以為最大的成功不是哪一項技術(shù)的創(chuàng)新成就,而是找回了“自力更生”。
“時代楷模”南仁東堅定而自信地找回了“自力更生、艱苦奮斗”,“自力”中包含著“獨立自主”,“更生”則把前途和結(jié)果也講了出來。獨立自主,不是有沒有足夠能力的問題,而是只有獨立自主,才能充分施展出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我以為,中國天眼是國之重器,“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更是我們寶貴的國之重器。
王宏甲,福建建陽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報告文學委員會副主任,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2004年首批入選全國宣傳文化系統(tǒng)“四個一批”人才,作品曾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魯迅文學獎、徐遲報告文學獎、冰心散文獎、中國圖書獎、解放軍全軍新作品一等獎等。著有《新教育風暴》《智慧風暴》《中國天眼:南仁東傳》《中國精神》等。
?。ㄔd于《光明日報》 2019-05-06 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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